断腿堡人

玉子烧物语

Chico:

深夜食堂梗


看完本文可能出现的后遗症是:饿


比较云里雾里,细节比较空,质量下降,请见谅。










人生最重要的是时机,时机对了,凡事都有可能。


——《深夜食堂》






他经营着一间很小的和式食堂。发黄的纸灯笼,风铃和绀蓝色的暖帘,就是外人对小店的第一印象。往内,店面装潢并不算太大气,入口处有暖炉,神龛旁有惠比须神像,冰箱是寒碜环境中最新的家具,一排刀具摆放整齐,和锅具一起紧贴瓷砖墙面。


花村里的现代建筑林立,旧式町屋渐渐消失,平民美味也逐渐被速食文化取代,可他还不依不饶地改进家常菜肴,在平常的滋味上加入个人的见解,便能自成一派,打动食客的味蕾。


说来有趣,花村里面积最大的古建筑是岛田城,一座历史悠久的宅邸,却是黑道势力盘踞之处,平日里宅门紧闭,高耸的门墙密不透风,将秘密和沉重一并存封。


偶尔在报纸上看到它的名字,多半是和暴力团性质类似的斗殴活动。闲人勿扰的门牌大大方方地公之于众,无形中疏远良民和极道分子的距离。


有时他会想,夜深人静的时候,岛田城里的人也会聚在一起碰杯,吃点什么吗,如果是下酒菜,是烤鸡串还是刺身呢,又或是最简单的盐煮枝豆。生活终归是不能离开食物,一样米养百样人,食材也是立人之本。


连小小的水煮蛋也不能小觑。这是他的座右铭。


今晚是孟兰盆节的倒数第二夜,夜市的街道上设立了不少临时的小食摊,多少冲减了食堂的生意,几个小时下来也没几位顾客光顾,意想中高朋满座的场景并未出现。


正当他准备抽口烟消磨时间时,门被拉开了。


“可以点餐吗?”一个青年的声音流进静滞的安谧,来者年纪不大,三叉眉很令人难忘,眼神锐利但不冒犯,穿着绿色的浴衣,身材颀长。


“一个人,不去夜市的活动吗?很热闹,一年一度的盛会,不去可惜了。” 他接待的顾客大多数是上班族和夜猫子,很少碰到还在读书的学生。


“人多得可以把浴衣都给撞开了,热闹过头了,买了一点苹果糖和巧克力香蕉都急匆匆地溜出来了,连金鱼都没有捞到。” 他吐吐舌头。“好渴,老板给我点饮料润润嗓子吧。”


“但是未成年人不能饮酒。”他温和地提出自己的底线。


“这样的小店里不喝酒也不会尴尬的,没有熟人嘛。”青年拿出掌机。“为什么没有电视啊?”


“没想着添置电视呢,怎么了?”


“这样就没法看甲子园的比赛了,可惜可惜。”


“以后会买个小十二寸的,现在暂时还没有。”他把过塑的手写菜单递给青年,只有寥寥几道固定菜式。“这是菜单,需要吃定食还是有什么心仪的偏好?” 


“老板第一道学会的菜是什么呢?我想试试那个。”青年瞄了一眼,将菜单退回去。


“如果真的要从学徒的年纪开始说起,我想应该是玉子烧吧。以前老妈子说这道菜形状饱满,颜色又很讨喜,做起来也很快捷,所以就着手去学了。”


“真巧啊,我哥最爱吃的也是这个,不过他喜欢吃咸口的,我爱吃甜的,往上面淋美乃滋。我要一份甜的玉子烧。”


“甜的玉子烧,要点喝的吗,虽然只能给你姜汁汽水。”


“如果是便宜货的啤酒,喝起来就和水一样的,没滋没味。”青年装出老成的模样指点江山。


“请稍等片刻。料理需要匠人施展魔法,才能请出来。”他洗净手,开始烹饪。


“老板,很容易做吗,这道菜?”


“说容易嘛,倒也不是很容易,我也许不是很有厨艺天赋的人吧,但是有一个堆满食物的冰箱,看着食物在油锅上下翻腾,蛤蜊在沸水里啪地一声开口的模样,就觉得很有趣。”他搅拌蛋浆,特别小心地没有打出泡沫,顺手将玉子烧锅放置在煤气灶上。


“玉子烧是怎么做出来的呢?是一次性将蛋液放在锅里煎吗?”青年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开始记录。“请讲的慢一点。”


“不是的,要分两次,开始在平底锅上刷一层油,油温热到七分的时候,倒入部分搅匀的蛋液,蛋液煎得像一层被子的时候……”


“被子啊。”青年挠挠头,似乎对这种质感类的形容词特别在意。“但不会煎糊吗?”


“所以开始要注意蛋液的分量啊,另外煎的过程里是要搅动几下的,用筷子戳破气泡,而且在还未完全成形的时候要卷起来。最后倒入剩余的蛋液,重复一次之前的步骤,就做好了。”


“只要多试几次,就能成功的对吧?”


“我不能说自己的教程包教包会,不过,你很希望自己的料理被旁人认可吧?”


“当然。我最希望我哥能试一口我的手艺,他的个性可是出了名的难伺候。”


“美食评论家一样的哥哥呀,如果他光临小店,我可是既兴奋又紧张,说不定连菜单样式都要更新一次。”


“他不会来的啦,他已经忙得连睡眠时间都被挤占了。如果我贸然打断他的工作,却是为满足口腹之欲,恐怕是会让他大发雷霆吧。”


“为什么要生气呢,享用美食是一种多么符合人道的需求啊。”


“他认为担负起的是男人的事业,还一味纠结着柴米油盐的味道,就不能往更高的境界攀升。”


“那会失去多少体验幸福的机会呀。”


“我也这么想。看着他每天都紧绷着一根弦,真的很辛苦,与其说是太阳在发光,不如说是蜡烛拼命忍耐好让自己燃烧得更亮一点。”


“形象的描述。长男多半都很辛苦吧,我也是长男,深有体会。”


“他总是要把我的那份沉重一起背负起来,感觉自己真是个无用的弟弟。”青年叹气,连游戏也玩不下去了。


所幸食物冲淡了人的愁情。


“久等了,玉子烧一份,美乃滋的话,鄙店没有配备,只有酱油,番茄酱和调味酱。”他将黄澄澄的方形蛋卷摆在瓷碟上,庄重地放在青年面前。


“我开动了。”青年迫不及待地咽下第一口,心急得连免洗筷都掰歪了。


“很好吃!”他嚼了几口,立马向第二块发起突击。


“可能是在合适的时机遇上了合适的食物吧,并不是本身食物滋味有多妙,吃的时候,是不是想把满足的心意分给你的哥哥?”


青年若有所思。“老板,可以再做一份咸口的吗,加鸭儿芹,或者葱花。”


“没问题,长夜漫漫,我得让我的锅保持着热度。”


他就这么看着青年风卷残云将玉子烧一扫而空。


“多谢款待,我吃饱了。”结账的时候,他发现青年的钱夹里都是大额的钞票。原来是有钱人家的少爷,居然也会光顾如此偏僻的小店呢,他暗想。


“不用找啦。” 五千日元的钞票静悄悄地躺在桌面上。


他鞠躬感谢。“承蒙关照。”


往后,青年时不时在小店现身,颇为奇怪的是,每次点菜,不管吃的是咖喱饭还是拉面,他总是会点一份玉子烧,再捎上一份带走。“带给哥哥的,好东西不能一人独享,这是做弟弟的自觉。”他调皮地眨眨眼。


他将这两兄弟称为玉子烧兄弟,喜好甜食的弟弟,偏爱咸味的哥哥,口味上的互补。


青年节后的一个傍晚,他看着天空的火烧云往岛田城的方向慢慢偏离,仿佛是被里面举行的典礼鼓乐声所深深吸引。这个浩大的仪式已经进行了三天,搞得煞有其事,好事的记者还针对神龙祭,用压缩的小幅版面见缝插针地进行报道。


真不知道那座宅邸的人们一天到晚在操办着什么事,总是以神龙后人自居的岛田家族,真的能有操纵神龙的力量吗?


请来和人类不相称的神力,恐怕会因为无法回报神明而走向灭亡吧。渺小的凡人,和不可预测的神力,两者对话的时候,人是没有个人意志可言的。换言之,一旦违逆了神龙,注定毁灭的是不值一提的肉体凡身。


不可推脱,必须承受的力量,真是可怕,真是夺目,他想到青森县的三湖传说,八郎太郎化为十和田湖湖主的遭遇。


然后,他年纪最小的常客就来了。按学生的课表安排,他不应该这么快就下课。


“老板,你可以做河豚吗?” 青年一进门,就脱掉制服外套,拎在手里。他注意到青年的虎口上贴着创可贴,很少人会伤到那个部位,也许青年是剑道部的成员。


“不可以哟。”他微微一笑,欠身道歉。“必须有处理河豚资格的厨师证,才可以做河豚料理。”


“好遗憾啊。”青年放下筷子嘟囔着。“但是看上去不是很容易吗?就是把河豚的肝脏取掉。”


“人的生命是很宝贵的,所以要谨慎处理。当你将食物放置在顾客面前的时候,顾客对你的手艺,可是全身心地信任着的。”


“人的生命啊,说的也是,随便把玩别人生命的家伙,是要遭报应的。”青年懒散地注视着茶水泛起的波纹。“我爸妈也觉得河豚有剧毒,哪怕说的有多么诱人,始终就是不愿意让我接触这种上等料理。真想试一顿啊,一口也行。”


“真的就非吃不可吗?其实父母的担心也是不无道理,终归是自己的孩子,呵护的心态能理解的。”


“但是看着却吃不到的,更焦心啊。”青年随便翻着菜单。“秘制酱汁烤肉,听着很吸引人。”


“吃着也很肥美,脂肪一接触舌尖就会融化,肉质紧实但酥脆,比河豚还要吸引人,是本店人气招牌菜式。”


“哇,可以有。”青年打了个响指。“就是你了,秘制烤肉,再来两份玉子烧,一甜一咸。”


“交给我吧,这道菜,就连妈妈桑,还有黑道分子吃过也是甘拜下风。”


青年的表情微不可见地僵硬了一瞬。“不同职业的人对美食的热爱也是很统一的嘛,哈哈哈。”他打趣道。


“有机会的话,带哥哥来一次吧,虽然是不入眼的星级餐厅。”他第一次向顾客极力推销自己的料理。


“我会争取的。”青年连连点头。“趁着修学旅行之前,一定要拉着哥哥试试这道刚出锅的人间美味。”


碳烤是猪肉和炭火的搏斗,时间掌握要分毫不差。他却游刃有余,超然洒脱,另一只锅子里炸物滋滋作响。稍候片刻,烤肉盛碟,他腾出一只手,将炸好的洋葱圈和做成仙贝形状的炸土豆饼一起递给青年。


“这道菜……我没有点。”青年狐疑地看着他。


“这是创新的菜式,你是试吃的第一人,所以不收费。”他笑吟吟地说。“希望能缓解你对河豚的相思之苦。”当然,这样的试吃机会少有,不然一定会血本无归。


“说到相思之苦,我心里倒是有一样东西,比河豚更惦念些。”


“方便告诉我吗?”


“不行呢,是秘密。”青年笑笑,趁热拿起洋葱圈,将一个完整的圆拆分成两半。


再是一段时间的缺席,两人相遇的时候,已经是深秋时节。


“我想稍微地……放松一下……”青年揉揉脸,看上去和同学恶仗了一场。


“打架了吗?”他制作了一个简易的冰袋,递给青年。


“没有,不小心弄到的。”青年捂着脸,不以为意。


“动手的是谁。”


“我哥。”冰袋冷敷在肿起的右脸上,青年疼得咧嘴。“别看这样,我哥心里也难受,是无心之失。”


“啊。”他倒真没猜中,玉子烧兄弟的感情在他看来异常深厚。


“今天是我的生日,二十岁生日,我认为只有过了这个生日,有些话才值得被说出来。”青年的话说得不甚流利,看来那一拳的力道不轻。


“我说自己有喜欢的人,无论如何也要和那个人在一起,家族的事业,恐怕是怎么也没法参与。明明什么都已经为我铺垫好了,现在却要突然退出,很狡猾吧。虽然这么说特别恶劣,但是只要有了那个人,人生都能变得透亮起来了。”


“感觉是性情很古板的哥哥,是因为不待见你喜欢的对象吗?”


“嗯……就是反对而已。”青年垂着眼睛,看得出心情非常低落。“我哥说,无论如何,也不可以和那个人在一起,说出这种话来的我,简直就是让他失望透顶。”


“看来哥哥认识你交往的对象,这么评价弟弟喜欢的人,很过分。”


“并不会,正因为是哥哥,才会说出这样的话,别人也许就是当笑话看吧。”


“爱慕的心情,是珍宝,嘲笑的话会遭天谴的。不管爱着谁,都不能否认这份爱意的价值。”


“老板,那能给我做一份生日特制套餐吗?从味觉上激励我。”


“好的,元气满满的特制套餐,还需要玉子烧吗?”


“来一份咸的就好,甜的那份不需要了。”青年慢吞吞地补充。“说起来,我已经成年了,今天可以小酌一杯吗?实在不想喝三得利的乌龙茶,梅子酒可以点一杯吗。”


“可以的,但我的酒可不适合买醉。”


等到他将主食端上桌,青年的一合梅子酒已经饮尽见底。


“今天做的,是以竹笋作为主食材的料理。请用,这是竹笋炊饭。”


“为什么会想着用竹笋做菜呢?这和元气料理有什么关系吗?”青年拨拉着米饭,里面埋着满满的薄笋片,还有油豆腐豆皮,红萝卜。


“切开的竹笋,一层包裹着一层,层层叠叠的,略带苦味。很像你目前的心情,细腻又青涩。”


“还有这种说法吗?”


“一旦萌发,就怎么也止不住的爱意,长势就和竹笋一样吧。”他拍拍青年的肩膀。“你已经是男子汉了,大有作为的年纪,不要轻易放弃,将幸福搁置一旁,否则就是变相辜负心上人。生活不是《仙履奇缘》,没有仙女为你指点迷津,得自己努力才行。”


“我在努力啊,一直都在,只是程度还不够,没法让我哥回心转意。”


“我能设身处地理解你,但也可以猜想出一点哥哥的心思。他一定是觉得自己认定的对你才是最好的,不管是事业还是伴侣。因为活得比你久,对一些事情会夸大其词。时机到了,他一定能理解你的。”他用纸袋包好玉子烧,郑重地交给对方。“趁着玉子烧还热,早点回家吧,生日孤零零地过,是没情调的,就像中原明子的那首歌一样。”


“什么歌啊。”


“生日快乐和给你的爱,果然不能皆得。”


“或者再多些拥抱,或者再陶醉于今夜,不要再醉哭于悲伤的话语,让我们畅饮吧。” 青年哼着男歌星的旧歌。“也许玉置浩二的这首歌更适合我现在迷茫的心境。” 


“这不是年轻人能品出韵味的歌曲。”他无奈地摇头。


青年回赠一个勉强挤出的笑容。“怎么也没脸回去啊,大吵了一架。”


“现在连玩柏青哥的店面都关门了,也是很难办。”他摸出一根烟,娴熟地点火。“你是看准了我的营业时间才来的吧。”


“我哥连那种地方都不给我去,他好像有眼线遍布花村各处,我溜到哪里他都能发现。”青年不好意思地笑笑。“我是去游戏厅呆了一个晚上,本来想通宵的,但是店老板无论如何也不肯留下我。”


“还是回家吧。你的父母会放心不下的。”


“父亲的话……已经去世了。”他倚靠着拉门。“母亲因为旧病复发,回娘家休养去了。我倒好,偏偏在这个时候给家里添乱。”


“喜欢上什么人,可不能算是添乱啊,是要制成请柬广而告之的好消息。”


“老板,我的恋情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。但是,谢谢你肯定我。”青年阖门而出。“如果我和哥哥好好谈谈,他的态度也说不定会改观。”


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青年。从此,玉子烧兄弟就再没踏进过他的小店。遗憾总是有的,不过兴许兄弟两人已经和解了吧,往积极的一面想,玉子烧可能很管用呢,他窃笑着。


十二寸的电视安放在房间西侧,除了甲子园,还有新闻和月九剧,冰箱里会有应季的海鲜,冬天会在店门的石阶铺上一点枯松叶增加意趣,生意比过往更好了。


食客的消息往往比他灵通,每天用餐的高峰期,就像一出高潮迭起的社会问题舞台剧,例如今天的重点,就围绕岛田家族展开。


“听说岛田大名的小儿子身故了。”一个作家插话,他的筷子戳破温泉蛋,澄澈的汤汁被染上鸡蛋的颜色。


“怎么会?还这么年轻,和我儿子差不多大呀。”赌马的老伯很诧异。


“是病故的,不过这是报纸上的说辞,其实我觉得死因很蹊跷。”一向以街巷小道八卦新闻作为乐趣的无业青年倒是毫不在乎。


“不要对死者不敬啦,当心神龙来惩罚你。”女OL恨恨地盯着他。


“谁知道呢,极道的事务本来就不是我们平头百姓能理解的。”妈妈桑用餐纸拭着嘴唇。“我们花街的姑娘都难过得哭鼻子,见过他的女孩都说他一表人才,待人和气,言谈文雅,根本就不像凶巴巴的黑道中人。”


“他好像叫岛田半藏,听名字就不像是一般人物。”搬运工小哥吃完鳗鱼饭才开始评论。


“源氏啊,是源氏,半藏是他的哥哥。”脱衣舞娘鲜艳的指甲飞舞着。“不要把两个人记混啦。”


“生在那样的家族里,真不幸啊。”老婆婆呷着热茶。“赴死的命运。”


“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,只能为不光彩的事业一生悬命。”退休的老职员叹息着。


终究是无法驾驭神龙啊,他很感慨。一代又一代地传召孩子,无视他们的意志和弱点,将重担压在他们身上,是一个使家族生命力得到延续的好出路吗。


他凝望天际,万里无云,无瑕的湛蓝色充盈视野。如果穹宇之上真的有神龙出没,它是否会向这不幸的世家投下慈悲的一瞥?


岁月更替,春来秋去,食堂的纸灯笼换了一顶又一顶,他接待了无数各行各业的客人,每当有人问起他食堂的特色菜时,他总会下意识地脱口而出。


“试试玉子烧吧。”




*提到的两首歌,一首是中原明子的《Happy birthday, Love for you》,另一首是玉置浩二的《酒红色的心》。






*无料的其中一篇,整本无料下来大概2.5w字左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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